唯梦闲人不梦君。
 
 

【燃灯复朝夕48H/春节 11:00】是但求其爱

-2w+,破镜重圆。可配合小标题来源歌曲食用。




《是但求其爱》



某一刹骤觉感情深得可爱,某一刹幻觉恋情可一可再

 

 

 

 

 

01/再度回想谁的脸,往日那位少年

 

距离双旦还有小半月,只不过街头巷尾早已抵挡不住各类的庆祝与促销。小朋友新奇的目光与央求的声音总算求得父母买一小串不停变换颜色的彩灯,兴奋的吵闹声与商场里欢腾的音乐拧在一起,只让习惯了安静日子的时洛皱眉。

 

摄像机被他随手放在一侧,面前杯子里的咖啡喝掉大半,只剩下一点奶沫飘在暗色的液体上,早已看不出之前精致的拉花到底是何模样。

 

他是典型的自由职业者,背着行囊在世界的每个角落游走,记录下他觉得美好或遗憾的刹那。一开始是兴趣使然,现在却有疲意涌上心头。相机下方的边角有一处凹了进去,原本咖啡店里日光灯映照出的色泽在那端生生折断,就像是他戛然而止的职业生涯。

 

他很早之前就决定不再拍了,相机放在家里看着为难,今天索性约了朋友出来把这个他家里最贵的财产交给别人保管。

 

言下之意也就是随朋友处置这个相机了。

 

“抱歉啊时哥,今天的停车位实在是太难找了。”

 

桌子对面的椅子突然被人拉开,坐下了一个穿着墨绿色宽松羽绒服的青年人,口罩挡住了大半张脸,但那双平日里就盈满笑意的眸子仍旧瞬间把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近了。

 

“没事,坐吧。”时洛满不在意的摆摆手,但显然也没有再叙旧的打算,“这个就给你了,愿意玩愿意拍都行,我应该也没什么拿回来的机会了。”

 

“可……我还以为时哥你是说着玩的,真给我啊?”

 

对面的青年明显一愣,笑着的眸子掺上疑惑,声音也带着迟疑的犹豫。

 

“我最近在编辑社重新找了工作。”时洛站起身来,把黑色的长款羽绒服拉链拉到领口,“打算安定下来,再天南海北的乱逛就要穷的揭不开锅了。”

 

青年没再相劝,最后也只是轻轻地叹气,替时洛把相机收进了相机包里,目送他一个人的背影缓缓走出咖啡厅。

 

再也没有回头。

 

-

 

甩掉所有负担的时洛好像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他下定所有决心与过去告别,也终于努力迈出这步,正式踏向他所猜测的未来。为什么是猜测,是因为他对过往的离经叛道带来的疲惫已经让他无法对未来的幻想增添什么美好的成分。

 

即便是摄影界曾经耳熟能详的知名摄影师,但随着近两年逐渐减少的作品和光辉不再的人气,时洛也实在没有了过去洒脱的资本。

 

他以为他能带着他的热爱一路走到生命的终点,但他终究是把这些炽烈丢在了人生旅途的路上。

 

B市十二月中旬的天气还能在零上的个位数浮动,即便烈日耀眼,但淡色的光辉与吹过的寒风仍旧让他难掩战栗。时洛伸出手整了整脖子上的围巾,这才又向着家的方向走去。

 

小区的位置不算太好,设施也只能算看得过去,电梯里还弥漫着一股二手烟的味道,时洛冷不丁被扑了满脸,皱起眉来,沉默的按下电梯按键,看着红色的数字一路跳到了8。

 

B市的高房价几乎是所有人的共识,时洛即便之前攒下不小的积蓄,也不敢在买房子这件事上一票挥霍完,免得日后真的没工作了让“揭不开锅”一语成谶。房子不大,几十平的两居室,客厅还带着一个开放式的阳台,窗台上被他随手扔了几盆绿萝,叶子已经顺着窗台的边缘落到了大理石地面上。

 

冰箱里还有几种分量不大的新鲜蔬菜,剩下的就是冷冻层里的速冻食品了。时洛的厨艺只能算得上可以入口,但称不上好吃,他也没有什么继续精进的想法,平常一个人更多就是随便凑合凑合着,吃得上饭就行。

 

他在编辑社已经正式入职了两三个月,虽然束缚多了些,但还是跟他的老本行有些贴近的关系,作为曾经在中文系出类拔萃的优秀毕业生,工作上手速度也快,上司对他的工作态度也算满意,日子过得倒也还算不错。

 

原本以为编辑社不倒闭他也就这样庸碌过完这辈子算了,哪想到变故来的比明天还快。

 

本来就是平日里按时打卡上下班的路程,时洛向来是耳朵里塞着蓝牙耳机来度过这段无聊时光。从地铁站出来还要走一段才能到家,却没想到在路上被后面疾驰而来的电动车撞了一下。

 

直到坐在医院住院部的床上,他才感觉到了一丝霉运当头的不真实感。

 

但似乎又没有那么倒霉,撞他的只不过是个骑电动车的小孩而不是汽车,这位的家长也算是通情达理,联系过后马上就跟着来了医院,并且嘱咐他后续有什么问题随时可以联系。

 

时洛看着被纱布缠满的胳膊再一次感受到有心无力,就他目前这种状况来说,虽然是上下班途中的工伤,但真正做到一点薪水不扣长期休息的可能性不太大。

 

而且医生的意思是电动车速度过快导致骨头断裂的位置有些特殊,最好还是留院观察几天,过两天再回家静养也不迟。时洛看着自己算得上从前和未来依靠吃饭的家伙,决定为了自己的胳膊在医院多住几天。

 

没亲没故的也没人来照顾他,时洛没办法,只能赶在人稍微少些的时间随便在医院里买点病号餐解决,不是提前去就是延迟去,遭遇的结果必然是想吃的菜没做好就是感兴趣的裁已经卖完,但为了这糟了难的胳膊,他觉得还能勉强忍几天。

 

照旧是耳朵里塞着耳机,时洛端着他那惨兮兮的胳膊出了病房门,却怎么都没想到迎面撞上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对面看着他这副样子也是皱起眉来,上上下下仔细的打量他一番,目光里似乎还带着点难以置信。

 

“……你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副样子。”

 

时洛沿着墙角后退半步,直到踩着拖鞋的脚后跟好巧不巧的撞到门板上,他这才顿住脚步,抬起手来讪讪打个招呼:“……好久不见。”

 

然后又低头看了眼自己挂在脖子上的胳膊,自嘲的笑笑:“运气不好呗。”

 

“检查结果没什么问题吧?”对面穿着白大褂的男人也没再跟着时洛倒退的动作往前靠,站在原地问了句,声音里还是带着明显的关切。

 

“没什么大碍,这两天检查完就能直接回家歇着了。”时洛摇头。

 

“好。”对面的男人点了点头,打算转身离开之前突然又回过身来,“我今天在外科门诊,有需要帮忙的话随时可以去找我。”

 

男人的身影挺拔,惹得楼道里路过的几个小姑娘回头多看了好几眼,略长的发丝用一根白色的皮筋扎在脑后,还有些短些的碎发飘散在耳侧——的确在医院的走廊里格外扎眼。

 

时洛轻叹,原本吃饭的心情搅得一团糟。见他回来,病房里其他床的病人还关切几句,被时洛用突然困了搪塞过去,然后躺回到床上用被子蒙住脑袋。

 

有些事情的巧合实在是有些过于多。

 

他们曾经在另一个繁华的街头分别,又在这个喧闹的走廊聚首。时间就像是严丝合缝的齿轮,一丝不苟让命运根据既定轨道缓慢滑行,而曾经出现在生活中的人,似乎怎么也没法逃离彼此的磁场。

 

这个胸前胸牌上清清楚楚写着副主任医师的年轻医生是他的前男友,名叫余邃。

 

他们曾经在另一座城市挤过出租房,也曾经为了拥有一个真正的容身之地而共同打拼。回首看去,七年的时间似乎就像是昨日之事,明明又是几个年头过去,回想起点滴的细节却几近烙印在了脑海之中,根本无法剔除。

 

-

 

那年是伴着烈日的盛夏,时洛终于挣脱高中艰苦生活的折磨,提着一只不大的行李箱迈进这座陌生的城市,迈进承载他期望的学校。

 

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不时伴着父母的叮嘱,还有些学长学姐指引方向的声音。时洛站在人群一角,看着树荫下朦胧升腾的热意,感觉到了自己在真切的活着。

 

原本压低了帽檐打算顺着人群的方向直接去报到处,却没想到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下,他转头看去,就看到了一个穿着志愿者服装的男生站在身侧,手里还拿着瓶矿泉水递到了他面前。

 

“是新来报道的学弟吧,欢迎你来到S大,拿着这瓶水吧,需要我带你去报到处吗?”

 

男生的唇角带着淡淡笑意,明明额角已是不断滚落的汗珠,语气却依旧温柔。

 

“……啊,那麻烦你了。”时洛下意识的弯腰致谢,没想到对面的人却笑出声来。

 

“不用这么麻烦,跟我走就好。”

 

烈日之下,那个学长带着他穿过人群,一路上简单介绍了下沿途的学校建筑,最后带着他来到了报到处进行核验。时洛本来还想等着手续结束道声谢,却没想到再回过头去人就不见了踪影。

 

这成为他入学之后的小遗憾,好像没能把这件事做到圆满,变成了一个说到一半的句号。

 

课业繁忙加上他向来不愿服输的性子,导致时洛前两个学期基本是泡在了图书管理,再就是为了学分拼命参加各种活动。根本没再拿出时间来思考这件事。

 

后来大概是渐渐习惯了高强度的节奏生活,他也渐渐平衡过来忙与闲的比例,抽了更多的时间来处理些学习之外的事情。

 

他也是那时候才又再度跟余邃见面的。

 

时洛终于在图书馆某个不起眼的角落找到空座,抱着书连忙往那个方向奔去,却未曾想到不留神撞到了身边某个位置起身的人。他下意识抬头去看,却正巧对上了余邃那张温和的脸。

 

怔愣间对方已经低头看他,还顺便说了句“抱歉”。

 

时洛连忙往后退开半步,摆了摆手也跟着说了两句“抱歉”。

 

见时洛没有追究的打算,那人便对着他微微一笑,拿着手机转身离开了位置,走向楼梯口去,显然是要暂时离开。时洛也没想好要说点什么,便又抱着书低头往看到的位置走去。

 

小时哥在宿舍给人的印象一直是人狠话不多类型的,这一幕恰巧被同宿舍的舍友看了个正着,几个人假期没回家聚在宿舍打牌的时候聊了起来。除了看到的那位讲的眉飞色舞,其他两位则多少表达了些许震惊,对于他们以拽出名的时哥也能低头跟人道歉发出质疑。

 

时洛无语,他只是懒得社交,又不是完全没礼貌,在这群家伙眼里怎么就快要演化成校园一霸了,还是那种惹人生厌的角色。

 

在几个人起哄的声音中他简单说了两句之前在学校门口余邃帮过忙的事情,惹得其中某两位自始至终就在瞎嚷嚷的家伙嚎叫的声音更大了。

 

“嘶,时哥你不会看上人家了吧?”

 

社会发展速度加快,在年轻人的行列中对于同性爱情的包容度不可为不高,平时的打趣除了异性有的时候也会存在同性,似乎也没怎么不能接受的。时洛在这道漫不经心的问句中难得顿了一下,就被另一位给逮了个正着。

 

“时哥你怎么还犹豫了,不会真被我们说中了吧?”

 

时洛嗤笑一声,从桌子角拿起自己的那罐啤酒仰头喝了几口,直到瓶子里的液体被喝净,他这才随手把易拉罐往远处的垃圾桶抛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听着“咚”一声,这才转头对着几个人挑眉。

 

“想什么呢,我要是有喜欢的人还不早就拿下了。”

 

“说的是,可是这一年多了也没你凡心动过。”旁边的男生一边附和一边又提出了新的反驳意见。

 

时洛无奈:“没遇见喜欢的呗。”

 

“那总也得谈谈试试,说不定谈着谈着就喜欢了呢,那群女生说这叫什么来着……什么先婚后爱?”

 

“滚蛋。”

 

时洛越是反驳,几个人越是跟着起哄,最后还怂恿时洛去追追他的好感学长试试,追到手了他们请他俩吃顿好的。

 

年轻气盛的时候总是容不得别人的质疑声,即便时洛对未知其名姓的学长还未曾萌发什么好感,但对于其他人的挑衅总还是忍不住想要应战。

 

喝了酒难得失眠,时洛躺在床上,目不转睛的盯着漆黑一片的天花板发呆。他确定对余邃没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但思来想去认识一下也不是什么不行的事情,更何况让那几个没事乱嚷嚷的家伙闭嘴。

 

-

 

什么时候睡过去的也不知道了,耳机在脖子上缠了好几圈,手机的电量也滑到可怜兮兮的百分之十几。

 

睡醒之后昨天晚上脑子里想过的事情就再度冒了出来,时洛一边为自己酒后不着调的想法无语,一边又忍不住去想这件事的可行性。

 

倒不是他对谈恋爱这事有什么执着,而是他细细想过,余邃从外表看起来未尝不是个完美恋人。他之前没怎么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过,觉得遇见或者不见都不是生活里过分重要的事情,但听到几个舍友都对余邃的名字略有耳闻,甚至仅仅是听他对余邃的外貌描述都能猜到是谁,也不免有些感兴趣。

 

是那种看到对手之后的兴奋感。

 

学习好,长得帅,性格好。

 

时洛甚至有点好奇,这样的人到底可不可能在同学面前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

 

说干就干,放假最后一天大部分学生都会陆陆续续返回学校,时洛不求在这种兵荒马乱的时间制造一场偶遇,而是觉得或许可以再去图书馆碰碰运气,遇不到人就去学习,完全没什么损失。

 

除去一顿午饭,时洛坐在位置上没怎么抬过头。毕竟学习才是首要任务,其他人都是次要的。

 

直到图书馆里的灯打开,时洛才抬起头来伸了个懒腰,扭头看向旁边的窗户。绯红落霞落了漫天,成群雀鸟在浓重的色彩下映照成一串黑色剪影。

 

反正不是考试月没必要拼了命学,时洛把东西塞进包里就打算去食堂填一填自己饥肠辘辘的肚子。耳机照旧是路上必不可少的东西,时洛忙着跟手里打结的耳机线搏斗,一不留神脚下一滑,整个人顺着台阶往下跌了好几层,要不是眼疾手快抓住了旁边的扶手,大概他目前的姿势不会太好看。

 

勉强稳住身形站直,时洛这才想起来抬头看一眼旁边有没有人看到他的尴尬一幕,却未曾想抬头就看到了楼梯上端的一道身影。

 

还好巧不巧是他来蹲图书馆的目的之一。

 

两个人没在一个楼层,能遇见也属实是小概率事件。不过余邃却似乎认出了时洛,对着他笑笑,弯腰从地上替时洛捡起耳机的同时轻声问了句“没事吧”。

 

时洛跟着勉强一笑,真不知道自己的运气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那天他算是正式跟余邃认识了,包括互换姓名,添加联系方式以及一起吃饭这种大学校园里的简单社交。

 

等到躺在宿舍床上歪着头玩手机的时候,时洛才又猛然想起刚刚的事情,鬼使神差的点开了余邃的朋友圈。

 

跟他偶尔会随手分享几首歌或者随便拍点的东西不同,余邃的朋友圈几乎没什么东西,有的也是几张卖相极佳的风景照,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

 

余邃似乎去过不少地方,对于他这种忙的脚不沾地的以学生来说。

 

从如同镜面一样的蓝色湖畔再到白鸽满地的教堂门前,时洛不知不觉就翻到了底。心里好像有什么被轻轻的挠了下,时洛这才把手机插上充电器,打算闭眼睡觉。

 

-

 

不知不觉开始思考拍照角度,总是想要拍出几张他心里完美的照片,这些想法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盘旋在时洛的脑海里。

 

时洛觉得有些好笑,本来是对人感兴趣的,结果最后竟然衍生成了对拍照感兴趣。

 

或许是文科生骨子里的浪漫作祟,时洛从一开始会手抖拍糊的技术,开始呈现突飞猛进式增长。他开始不满意手机像素拍出来的图片,攒攒钱咬牙买了台相机。

 

余邃的事情似乎都快要被他抛之脑后,直至某天他在朋友圈里随手丢的照片被点了赞。

 

时洛看着熟悉的头像猛地一顿,这才想起自己这突然而来的兴趣到底是个怎么回事。

 

而余邃似乎也是真的对他的作品很感兴趣,破天窗的在两个人许久未曾有过变更的聊天界面发了几条消息。

 

【Whisper:照片是你拍的吗?】

【Whisper:很好看。】

 

时洛看着消息忍不住挑眉,略作思索开始回复。

 

【Evil:是我拍的。】

 

聊天窗口上的“正在输入中”显示了一会,对面才把下一条消息丢了过来。

 

【Whisper:不介意我保存几张吧?】

【Evil:当然没问题。】

 

-

 

余邃似乎对他拍的照片很感兴趣,每次看到时洛扔在朋友圈里的照片总要来找他闲聊几句。

 

一开始是夸他拍的照片意境,后来也会闲聊几句拍摄手法之类的话题,再后来似乎就慢慢增加了许多乱七八糟的话题,几乎是想起来就会闲聊几句。

 

气氛似乎慢慢进化到刚刚好的地步,没有谁的助推波澜,反倒是从最初的的预谋已久变成了不经意。又是一年盛夏飞至,余邃撑着的伞下有了另一个人。

 

那是一个大雨滂沱的夜,时洛怎么都没料到自己回宿舍的时间从图书馆出来之后才发现自己没有带伞,在门口站了半天本来打算直接冒雨飞奔回去的时候,后面有一道熟悉的声音叫住了他。

 

他抬起手来打了个招呼,转身又打算往门口跑。

 

“时洛,我送你回去吧。”

 

余邃快走两步捏住了他的手腕,略长的发丝随着低头的动作从肩头滑落,目光温和的看向时洛,同时从包里把折叠伞拿了出来。

 

雨滴噼噼啪啪落在伞面,敲起一朵水花又四散向地面。时洛单手抓着书包带向斜侧方抬头,看见余邃飘起来的发梢,听见自己在胸腔里震动个不停的心脏。

 

紧紧扣在书包带上的手松开一只,情不自禁的抓住了余邃握住伞柄的那只手。指尖在夏日里带着点独特的凉意,掌心还有微微的潮湿。余邃的手跟看起来一样,十指修长,搭在他手背外侧的手似乎还能感觉到皮肤下用力的指骨。

 

余邃垂眸看他,黝黑的瞳色带着点点光亮,时洛像是不小心撞进了浩瀚的星海,在朦胧之中寻到了属于他的那一颗。

 

脚步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两个人站在昏暗的建筑一侧,伞也随着逐渐靠近的距离而产生的歪斜。雨水顺着缝隙落在肩上,打湿衬衫落进脖颈,时洛仰起头终于触到了余邃温热的鼻息,闭上眼睛感受到那短暂的触碰。

 

像是撩拨心弦的猫尾巴,又痒又麻。

 

-

 

时洛真把人泡到手的事情在宿舍传开之后,几个人才想起接近一年前的赌约。

 

哥几个先是惊讶又是祝福,最后还非常有义气的送了份礼物,请了顿饭。几个人在外面吃了火锅,快要吃完的时候,其中一个男生才从自己随身背着的包里摸了本书出来。

 

“不知道送你们什么好了,听时洛说过你们相识的缘由,我们就把他之前拍的照片印了本册子,当祝福送给你们吧。”

 

时洛无语:“我自己拍的照片还要被你们当做照片送给我?”

 

余邃倒是微微一笑,伸手把染上火锅味的书接了过来,塞进时洛怀里:“这是心意,收好。”

 

-

 

余邃大他们两届,因为专业问题需要读五年。也就是在两个人谈恋爱没多久的时候,也就迎来了第一次的分岔路。索性余邃的保研之路异常顺利,直接留在本校继续进行接下来三年的学习生涯。

 

而时洛的摄影技术也日渐精进,甚至还在有些名气的展览比赛中得过奖。

 

两个人因为雨夜确定的心意打算留点什么当做纪念,最后被时洛思索了半天终于想到了解决办法,他跟余邃在租住的出租房里买了个大鱼缸,黎明陆陆续续的买了很多鱼回来养着。

 

美其名曰跟水有关的东西。

 

余邃被他这脑回路逗得直笑,但还是跟时洛一起凑在小小的手机屏前研究起来怎么养鱼。

 

似乎期盼总在走向美好的结局,而时间却总是在不停想着未知推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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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洛原本也想继续往下读的心思被家里纷纷而来的杂事彻底搅浑,更何况他不少心思后来的确也对专业课没了最初的那种认真,反而把打把的时间倾注到了拍摄事业中来。

 

毕业证一领到手,他就跟正好也在假期的余邃一起出去远游。

 

那年他们跑去了北端传闻运气好就能见到极光的摩尔曼斯克,原本以为这趟出行与美丽景致无缘,打算第二天离开的那晚,却真真正正用肉眼见识过了那场浪漫的自然景色。

 

传闻中这是幸运的象征,也是对美好的祝福。

 

时洛坐在飞机上的时候还在跟邻座的余邃不停分享自己相机里的照片。

 

那段真挚又美好的时光,似乎真的见证了极光的祝愿。

 

但也似乎在证明,所有的东西都有保质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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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闪烁不断的烟火,还有贴着墙皮呼啸而过的寒风。他们挤在房间靠窗的墙边接吻,冰冷与炽热在身体交融汇合,最后变成胸口咚咚跳个不停的心跳。这一隅只剩下混乱与呼吸,交握的十指不停战力,撞进耳畔的是稍作平息后的呢喃,最后酿做鼻尖相抵的叹息。

 

月光被隔绝在了窗帘之外,再没有什么能打扰他们的这方天地。

 

门外灯火交相辉映,门内爱意盈满心间。

 

那时的时洛觉得,似乎没有什么能够阻隔他跟余邃之间的关系。

 

 

 

 

 

02/若能耗尽力气去捕捉你,亦能剩下自己可挽救自己

 

 

尘封的记忆像是突然开闸一般倾泻而出,时洛猛然从梦中惊醒,却发现不过是黄粱一梦,他跟余邃之间早已是再也难以迈过去的鸿沟。

 

医院里照旧是浓重的消毒水味,熏得人眼前发昏。

 

他摸起柜子上放着的手机,勉强看了眼时间。

 

早上四点三十五,睡个回笼觉绰绰有余,但时洛熄了手机屏之后翻来覆去却怎么也再难以入眠。

 

他已经有些记不清自己跟余邃之间的关系是什么时候开始变淡的了。

 

爱情在起始之初总是猛然倾注太多,把彼此的期望值拉得太高,而后面再出现任何的摩擦都可能成为一道深刻却不明显的裂隙,把两个人推的更远。

 

而爱情在触碰到理想,触碰到柴米油盐酱醋茶的时候就会变得更加易碎更加可悲,种种的矛盾交叠在一起最后成了压碎冰面的那根稻草,他们随着水流越飘越远,最后难以再复相见。

 

-

 

休眠期的火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醒来。

 

时洛看着空荡荡的另一侧床铺,没来由的感到了一阵无力。

 

这是余邃加班的第三个晚上了。除了空闲时间在聊天软件里留下的只言片语,再没了多余的消息,甚至连电话都没能给他打一个。

 

而时洛明天则要背着相机出门,到国外参加某个摄影展的活动,航班是明天一大早的,再算上余邃今晚上本来就要按时值夜的夜班,他们甚至连碰个面都难。

 

从一开始彼此选择职业的时候对方都是绝对支持的态度,他明白余邃现在正是需要打拼的时间,多忙些也无可非议,而余邃同样也支持他随时可能会变得入不敷出的职业,甚至还在他生日的时候送了台比家里所有电器都要贵的相机。

 

他们自始至此似乎从来没有因为这个问题发生过任何矛盾,但此刻时洛却没来由的感觉到了一丝烦躁。

 

爱情和生活到底要怎么平衡?

 

他支持余邃的决定支持余邃的工作,但他也同样想念余邃。他不是没在余邃上班的时候试图去医院“送温暖”,但提着保温饭盒到了医院,在值班室坐了大半天,等到饭盒里的饭菜尽数凉透,他才看到一边摘手套一边匆匆赶回办公室。

 

看到坐在椅子上玩手机的时洛显然也有些意外。

 

那时候的时洛满心满眼都只有对男朋友的心疼,根本也没想过这些事情终究会成为矛盾的爆发点之一。

 

-

 

外科的手术忙起来是真的连轴转,余邃有的时候就在休息室找个地方凑合一下睡一觉就会再奔向下一场手术,等到再次从手术室里走出来的时候,经常会遇到天色已经完全变了模样的时候。

 

他不是没考虑过偷偷懒,少在岗位上待这么多时间,甚至支出额外的时间加班。但不仅仅是他自己肩上扛起的责任,也是时洛嘱咐过他要好好工作。忙碌疲倦到极点的时候往往也没那么多时间去思考那些有的没的,余邃往往都是回家直接往床上一倒,转头就能入睡。

 

时洛作为典型的自由职业者,自然是想试着调整下作息陪着男朋友一起的。

 

虽然时间的确调了些,但两个人眼下的青色皆是越来越明显,余邃作为医生自然不肯时洛陪着他受这个罪,也不忍小男友为了自己折腾身体。

 

那似乎是他们之间第一次爆发了冷战好几天的争吵。

 

也不知道是时洛单方面的赌气,还是余邃也跟着动了怒。两个人一个人穿着家居服,一个人穿着刚刚回家的衣装,外套还没脱下来,就从一开始和风细雨的劝告变成了气势汹汹的争论。

 

直到最后看着彼此也完全没有平息下来的迹象,余邃又把外套往身上一笼,打算回医院凑合一晚,让彼此都冷静下来再聊。

 

结果他没想到第二天下班回家,家里的时洛却不知道跑哪去了,连同人一起消失的还有他那个宝贝的单反相机和日常出差用的小行李箱。

 

余邃给他打电话未果,最后终于想起来拿着时洛的身份证查了下航班信息。

 

只见这家伙已经在去南半球的路上了。

 

半悬着的心总算落回到肚子里,余邃给他发了几条信息,再没打算主动往枪口上撞。

 

-

 

两个人在时洛回来之后就这个问题终于达成了最后和解。

 

时洛愿意等他就等他,但是困了必须马上睡。

 

这次倒是没再爆发什么争吵,两个人总算是安全的度过了这第一段动荡期。

 

之后那段时间似乎又回到了他们刚刚开始恋爱的那段时间,被愧疚包围的两个人都想尽可能去补偿对方,反倒过得甜蜜了不少。

 

但这种试探和小心翼翼的态度并没能维持多久,就又在某次时洛因为航班延误忘记给正在手术室里忙碌的余邃发消息而爆发了。

 

从手术室出来的余邃根据之前时洛告知的航班讯息顺便跑一趟把他接回来,结果没想到一等就在机场外面等了一个小时之久。而余邃一开始给时洛打电话的时候对面还显示已关机无法接通,余邃无法,一开始还以为时洛是忙着拿托运的行李所以时间久,但电话不接就容易让人多想。

 

余邃又从停车场一路跑去接机处,最后才知道时洛的那趟航班已经延误几个小时之久了。

 

飞机明明没有起飞,时洛人却联系不上了。

 

忙了半天,最后也没能把人在国外的时洛联系上。他精疲力竭的坐在机场外停车场旁边的路沿石上发呆,思考了很多种的可能性,最后甚至在想要不要直接买张机票亲自飞过去看一眼。

 

好在时洛后来是给手机充上电终于在登机之前给余邃把消息发了过来。

 

北半球明明是酷热的盛夏,即便夜风带着些微的凉意,但余邃看着逐渐沉下天际线的落日还是感觉到了一阵从心底涌动出来的寒凉。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指,最后用力的握成拳。

 

修剪圆润的指甲用力嵌入皮肉,余邃看着泛红的血肉又逐渐变成白色,终于把手指颤巍巍的松开。掌心留下了深浅不一的四道甲印,带着不正常的红色。

 

 

时洛的飞机落地还要几个小时之后,余邃打算先回家一趟准备一顿晚餐再说。

 

原本在傍晚就能按时落地的飞机硬生生拖延到了半夜凌晨之后,余邃驱车奔跑在空旷的郊外道路上,听着风声在耳畔呼啸而过。沿着窗户吹进来的风明明已经由闷热变得凉爽,扑在面颊上却惹得余邃更加烦躁。

 

他准备好晚餐又马不停蹄的往回会跑,总算赶在飞机落地之前又回到机场附近。

 

这种盈满相聚与别离的地方不论何时都不会缺的就是人,余邃蹲在花圃旁安静的抽烟,试图让心底的烦闷和疲倦消减些许,终于在第二支烟下去大半的时候看到了随着人群走出接机口的时洛。

 

他捏着已经燃烧到只剩滤嘴的烟蒂往垃圾桶旁走,被还在清理垃圾袋大爷不认同的看了好几眼:“小伙子,年纪轻轻的烟瘾这么大可不行。”

 

余邃无奈,点点头应了大爷的说教,拍了两下衣角这才又往时洛往外走的方向走去。

 

时洛手里还是拎着他那只最常用的登机箱,腰上还系着件薄外套。看到余邃的那瞬间就抬起手来跟他打了个招呼,不急不慢的一步一步走过来。

 

余邃伸手接过行李箱替他拉着,但也没再开口说些什么。

 

时洛大概也察觉到了余邃的沉默,乖乖跟着走到车边也没再开口说话。

 

箱子放进后备箱,时洛坐到副驾驶,等到他系了安全带,余邃这才缓缓把车从车位上倒出去,往家的方向走去。

 

“不会真生气了吧?”时洛实在有点憋不住了,扭头看了余邃好几次终于下定决心开口说话,“余邃?”

 

见余邃还在安安静静的开车似乎没有要接话的样子,只好伸手扯了扯余邃的袖口:“这次我知道错了,以后绝对不会再忘了跟你说了。”

 

“……”余邃轻轻叹了口气。

 

“我给你诚恳的道歉,让你等这么久的确是我的问题。”时洛也垂下头来,用手抠了几下安全上的纹路,“昨晚睡得匆忙,就忘了给手机充电了。到机场很久才发现手机关机,充电宝又送去托运了,这是我找了好几家店才有人愿意借我个地方给手机充会电的。”

 

“洛洛,我不是在责怪你,但是你这样一声不吭的突然消失,我真的很担心。”余邃扭头看了他一眼,又继续道,“刚刚我还在想要不要直接买了机票去找你,我们差点又得擦肩而过。”

 

“我都长这么大了,人肯定丢不了的。”时洛见余邃语气软下来,有些满不在乎的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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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插曲过去没几天,时洛却因为一件别的小事又跟余邃闹了不愉快,两个人吵了几句原本都是偃旗息鼓,各自冷静一下再抽个时间聊几句就算过去,这次时洛却没忍住又多说了两句。

 

“余邃,你是不是管的有点太多了。”他站在客厅里,看着余邃背过身去的动作一顿,似乎打算听他继续说下去。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偶尔有点什么事情也没必要担心成这样吧。”

 

余邃站在原地,似乎是微微垂眸在思考时洛说的话,最后背对着他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以后会少说两句的。”

 

等到余邃换了衣服鞋子要往外走,时洛这才气恼的把沙发上的靠枕抱起来狠狠往地上一摔,脸上的表情也不怎么好看。

 

“每次都是吵完了就走,怎么就忙成这样。”

 

晚餐等了很久也不见人回来,时洛这才想起来翻了翻日历,这才察觉到余邃今天是夜班,根本不可能回来吃晚饭。

 

摆在餐桌上的白灼大虾和葱烧豆腐已经彻底放凉,时洛也懒得再去热,把粥扔进微波炉里转了一分半,就着吃了顿晚餐,这才打算躺下睡觉。

 

手机屏幕在黑夜中亮起又熄灭了好几次,时洛最后还是烦躁的从床上坐起来,开了卧室里的灯,打算等到玩手机玩困了再睡。

 

游戏打过几局,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天色都已经泛起了鱼肚白,他连忙把手机扔到床头柜上,转头蒙上被子打算睡觉。

 

到底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也不知道了,只是听到卧室的门被砰地推开,他这才迷迷糊糊醒来,抬头看了眼一脸焦急站在门口看他的余邃。

 

两个人对视半晌,余邃终于沉沉叹了口气,转身走向了客厅。

 

时洛胳膊撑着身体坐起身来,原本想拿起手机看看现在几点,却没想到按了几下启动键手机纹丝不动,很显然是又没电了。

 

他咬着下唇大概想明白了余邃为什么这么气势汹汹的回来,又在看到他之后转身什么都没事。一时间有点愧疚但又有点无奈,愧疚是因为手机没开机的确是他的问题,但无奈是因为余邃似乎真的有点矫枉过正。

 

弯腰捡起地上的充电器,他给手机充上电,这才踩着拖鞋从卧室里走了出去。

 

“余邃?”

 

时洛看见余邃已经站在了门口,似乎是又要出门的样子。他眉头紧拧,出声把人叫住。

 

“你怎么又要出去?”

 

“……你看看现在几点了。”余邃转身抬起手来指了指客厅里挂着的钟表,“已经快十点了。”

 

“我在早上就给你发消息打电话,没人接我还能理解是你在睡觉,等我在二助帮了台手术出来发现你还没有回信,打电话还是打不通的时候能不着急吗?”

 

“……可是你昨晚上明明知道我在家啊?”时洛不解。

 

“就是因为在家还联系不上你不才着急吗。”余邃转回身去似乎不打算继续跟他理论这个问题。

 

“那你还出去干什么?”

 

“今天帮同事替了个班,晚上回来。”余邃摆了摆手,另一只手已经握上了门把手。

 

“余邃!!”时洛向前几步一把抓住了余邃的手腕,向后一扯,强迫余邃转过身来看他。

 

刚刚睡醒的眼睛里因为熬夜还带着些血丝,加上不太友善的表情,实在让人觉得看起来不太舒服。余邃垂眸看他,把原本在门把手上的手收了回来,伸手替时洛压平翘起的发梢。

 

“怎么了。”

 

“你有哪天是安安心心待在家里的,是不是打算住在医院了,真打算为医疗事业奉献全部生命了?”

 

余邃锋利的眉拧起,表情却似乎犹豫了一下。他往后退了半步,离开时洛咄咄逼人的目光分毫,伸手拍了下时洛肩膀。

 

时洛毫不犹豫的拍开了余邃的手,仍旧是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

 

“你说你加班,你说你调班,我都能理解,但是像你这样成月不着家真的合适吗?”

 

“洛洛,我不想跟你吵架。”

 

“我就想找你吵了怎么办?余邃,你是不是觉得跟我在一起过腻了,是不是想就这么算了?”

 

余邃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张了张嘴最后却没说出话来。他把手伸向后方,拉开门任由门外燥热的空气卷进空调房里。

 

“你冷静一下,想好了我随时都能回来跟你谈谈这事。”

 

余邃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还是扔下了这句话转身走了。时洛站在门口盯着楼梯转角处消失的身影,转身把门用力摔上。

 

整个楼道里都是那道猛烈的关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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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最后勉强算是摊开,余邃时洛两个人都决定各退一步,试图重新修复这层已经出现裂纹的关系。

 

余邃升职之后总算有了段清闲日子,而随着年关将近,时洛却愈发忙碌起来,甚至是赶在除夕夜前一天才从国外飞回来,急匆匆的打了车往回走。

 

那时的他们好像又勉强回到恋爱中的状态,亲昵与暧昧未曾减少,接吻都要用三分力气去撕咬。仿若只有疼痛才能掩盖过往的伤痕,感受彼此的爱意。

 

后来争吵似乎再没有过几次,余邃成了科里最年轻有为的医生,时洛则成了圈里小有名气的摄影师,时间仿佛又在推着他们前进,甚至是在往曾经的预想中最美好的方向而去。

 

余邃捧着花出现在了颁奖仪式大厅外的走廊里,满满一束向日葵,中间还夹着些点缀用的其他花朵。薄荷绿的包装纸衬的整束花热烈非凡,像是浓烈的日光被他捧了满怀。

 

旁边陆陆续续从展厅里离开的人也有注意到这边的境况,时洛看向怀里的花,余邃在低头看他。

 

有说着不流利汉语起哄的,也有吹口哨跟着折腾的。

 

时洛在这样异常热闹的境地里伸手拽住了余邃的衬衣领口,隔着满怀的花,迎着诸多探究的目光,重重地吻上了那双淡色的唇。

 

唇齿纠缠,再不闻其他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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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似乎是时洛对于后来最浓重的一抹记忆。

 

除却曾经的热烈,排除过往的争吵,似乎再没什么能在后来平淡如水的日子里留下痕迹。

 

两个人再没有过什么声嘶力竭的争吵,好像都在不知不觉学会了包容和理解,但日子却过得越来越平淡,似乎再也找不回过往充满酸甜苦辣的那段时光。

 

他们在海边拍下的照片还在床头柜上的相框里。

 

时洛看着淡蓝色的海天一色,却有些记不清这到底是哪天去拍的了。

 

就像是一块失了味的泡泡糖,在嘴里勉强又咀嚼过一段时日,除了偶尔能吹出来的泡泡调剂一下无味之外,再没了任何意义。

 

他给余邃留了封信,端端正正的放在了餐桌上面,上面还用牛皮纸色的胶带纸贴了一小束的满天星点缀。

 

拖着行李箱回头看到桌子上的东西的时候,时洛还为自己这些莫名其妙的仪式感觉得好笑。他跟余邃开始的模糊,总不能让结束也变得不明不白。

 

而破天荒的,他跟着航班抵达另一个遥远国度的时候,手机里的通讯记录和信息界面仍旧干干净净,似乎再没什么能跟余邃搭得上边。

 

沿海过度的空气里都带着海水的腥咸,潮湿发闷,总是令人昏昏欲睡。

 

时洛没日没夜的睡了三天,总算觉得像是勉强适应了这里的环境,打算给自己找点事情忙。

 

来自过往的疲倦好像就这样一扫而空,而曾经的七年也不过是弹指一瞬。

 

 

 

 

 

03/唯愿会及时拥抱入眠,留住这世上最暖一面

 

他再次踏上故土的时候,脑子里只有将过往统统摒弃的念头。

 

时洛不知道自己跟余邃到底算什么,好像爱与激情全部退却之后什么都没剩下,但他却偏偏忘不了那个曾经在雨夜里给他举伞的青年。

 

余邃还是余邃,他也是他,但他们都不再是曾经的他们了。

 

他逃离原来的城市不过是为了避开余邃,避开所有可能知道他们关系的人,却没想到余邃又出现在了他现在的生活里。

 

余邃为什么会离开当年的城市辗转来了B市?

 

是因为爱还是因为恨?

 

又或者根本与爱恨无关,不过是单纯的工作调动呢。

 

时洛躺在病床上为自己的想法暗自发笑,眼眶却再也抵挡不住温热的液体,灼热的温度划过眼角,最后从耳畔落入枕头。无声无息,把这场无声的崩溃演绎到了极致。

 

他不去想,不去看,却没想到积攒下来的情绪终于还是抵挡不住那一眼。

 

时洛像是受伤的兔子一样,明明痛的难捱,却依旧在这片浓重的夜色里沉默着。

 

时间消磨,他早已不知道余邃对于他来说到底算是什么,这段漫长度过的感情终究成了一笔算不清的糊涂账。困在他和余邃之间,再没了出路,也没了缓和的余地。

 

交出去的相机何尝不是他的又一次尝试,勉强踏出囹圄,却未曾想又被余邃一举击溃。

 

后来几天他都窝在病房里,无精打采的刷着手机,脑子里乱成一团,再也理不出一条清晰的思路。

 

眼见着就要到了可以不必再医院继续耗着的日子,临床的大叔还好心的嘱咐他几句要注意的事情,时洛这才拎着自己没多少东西的行李箱从医院离开。

 

住院这几天瓦瓦曾经来看过他,当时还约好今天来把时洛送回去的。

 

结果瓦瓦这车技在拥堵道路上必然慢得要迟到的类型果然没能如约赶到医院门口,时洛端着他还在修养的胳膊忍了二十多分钟的寒风,最后却等来了余邃的车。

 

余邃似乎也有点意外,降下窗户来问他要去哪里,需要不要载他一程。

 

时洛原本抬了手打算决绝,却没想到瓦瓦这个不靠谱的一通电话打来,说他的车在路上出事故了,让时洛先想办法打车回去。

 

余邃好像是笑了一下,从车上下来替时洛把箱子放进后背箱,又替他拉开的后座的车门。

 

“别耽误时间了,顺路捎你一段路,你就当我行善积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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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洛安安静静坐在后座上玩手机,偶尔才小心翼翼抬头看一眼余邃。

 

除了一开始报自己的住处之外,两个人再没了别的交流,车里是一首耳熟却想不起名字的老歌,时洛每次都觉得自己好像能跟着哼几句,但又马上想不起下一句是什么。

 

时洛逐渐有些困了,脑袋一点一点的,最后靠着车窗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脑子里总是又不受控制的想起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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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这几年的奔波里也不是一次都没回来过。

 

那是他回国参加某次颁奖仪式的时候了,曾经熟悉的街头变得有些陌生,原本还未规划的土地变成了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他们曾经居住的那篇小区显得脆弱又单薄,像是这座繁华城市里格格不入的一环。

 

买房子的时候他跟余邃的财产还都没那么多,手头紧紧巴巴的硬凑出钱来买了那套两居室的小房子,虽然不算宽敞,但对于刚开始步入社会的年轻人来说也足够了。

 

小区是老小区,房子和设施都有些陈旧,即便是几年之后也没能有任何改变。小区门口的门卫室里看不到保安的影子,能正常工作的路灯没几个,还有几个阴恻恻的闪着,像极了恐怖片里的氛围感。

 

时洛借着聚餐后的酒意迈会这个阔别多时的故居,脚步几乎是不受控制的迈进了熟悉的单元门,又踏上了熟悉的楼层。原本以为今天借着酒壮胆的举动到此为止,却没想到还没来得及离开的时候,面前的门就被推开了。

 

光芒突然洒满了漆黑一片的楼道,时洛下意识的眯起眼睛来看,却没想到熟悉的门里走出来的人却是个生面孔。

 

他瞳孔微缩,原本打算离开的步子被死死钉在原地,满脸茫然的看向从门口出来放垃圾袋的年轻男人。

 

那人似乎也注意到了他,有些疑惑的看了他几眼,然后小心翼翼的搭话:“……你是?”

 

时洛抿了抿唇角,一时之间觉得自己似乎好像没有立场来这里询问,询问这房子为什么是他在住,询问余邃去了哪里。

 

结果那个男人盯着他看了一会,突然有些惊讶的感叹了一句,然后问道:“你是,余邃的男朋友?”

 

“……你认识他?”

 

时洛满目疑惑的看他,最后却还是轻轻叹了口气。

 

“他不在这里住了,暂时把房子托付给我,说在我找到地方住之前可以先住在这里。”年轻男人倒是回答的很爽快,不过下半句却隐隐掺了些担忧,“你是来找余邃的吗?他前段时间休了年休假说自己要出去待一阵子,我也不知道他人跑哪去了。”

 

时洛摇头,打算转身离开,却没想到又被身后的人出声叫住。

 

“别急着走,进来喝杯水休息一下吧。”

 

内心搏斗了几秒,时洛还是决定跟着进去看几眼。

 

房子的构造没有变动,里面的家居也还是那份老样子,只是住的人变了,似乎连空气里的氛围都变了模样。

 

时洛站在客厅里深深地吸了口气,等着那人端了杯温开水递给他,这才跟着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顾乾。”顾乾对着他微微一笑,“如果只是来看看的话可以随便逛逛,我才搬来几天,应该跟之前没什么区别。”

 

时洛点了点头,也没跟他客气,随便在房子里转了一圈,最后停在了客厅一角的那个鱼缸前。

 

里面的鱼没有几只了,再没了曾经他跟余邃勉力支撑才把那一缸鱼养活的景象。略微发绿的水里还剩孤零零的几条鱼挣扎着游动,只有氧气泵仍旧孜孜不倦的工作着。

 

顾乾跟着他站了过来,有些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头发:“我之前没养过鱼,没想到几天的功夫就死了这么多。”

 

“没事。”时洛指尖贴在冰凉的玻璃上,借着光看向鱼缸里面,没有回头却轻轻的摇了摇头,“以前也经常倒缸,没什么的。”

 

明明还是熟悉的地点,跟他站在鱼缸前看鱼的却不再是当年的人了。

 

时洛微笑着跟顾乾道别,并嘱咐他来过这件事不用告诉余邃,就转身沿着漆黑一片的楼道离开了。

 

这些鱼在鱼缸里早已不知道更换过几批,时洛甚至也辨认不清究竟哪条鱼在他和余邃有一顿没一顿的饲养里活得最久,但这毕竟……

 

这毕竟跟他的一切都不同。

 

现在想来也有些好笑,或许余邃跟他的感情就是这样,无厘头的开始,最后就这样了无生息的消弭。

 

他们曾经用来纪念爱情的生命也不过成了别人手里随便养养的玩物。

 

对于他,对于余邃来说,是不是真的应该把彼此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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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洛被一阵呼唤声从梦中惊醒,看着眼前的余邃还有瞬不真感,眯着眼睛打量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垂眸说了声“谢谢”。

 

前座的余邃却似乎没什么心理负担,对着他笑笑:“还需要帮你把东西搬上去吗?”

 

“不用了,有电梯。”时洛摇摇头,跟着余邃把后面的行李箱拖出来,站在门口对着余邃挥了挥手。

 

“别忘了去复查,有问题的话……你觉得方便的话随时可以去找我。”

 

余邃的从容难得僵了一下,最后还是平静的把话说完。

 

时洛点头,没再多说什么,一直站在门口目送余邃的车离开,这才转身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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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洛怎么都没想到再次看到余邃的身影居然是在新闻报道里。

 

那个熟悉的背影和略长的标志性头发,他怎么都不可能认错。

 

而余邃之所以出现在这出报道里,是因为有在医院持刀大闹护士站的人被余邃以正当防卫的缘由一脚踹了出去。原本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来些许,他忍不住定睛去看,却没想到看到了余邃沿着手背汩汩而出的血液,和滴落在地面的几滴血。

 

围观者的镜头也许没把所有事情拍全,但他心里却瞬间又被捏紧。

 

余邃那双修长漂亮的手是应该用来捏手术刀的,即便沾上血也应该是手术时的需要,而不是被别人伤害。外科手术对这双手的需求有多少时洛说不清楚,但他曾经真的一度有在考虑给余邃的手上份保险。

 

即便已经许久未曾因为余邃的事情有过这么强烈的情绪波动,但此刻时洛却终于再度大彻大悟。

 

他是真的对余邃余情未了,或者是情根深种。

 

往日种种可能是在他们这段感情里必不可少的挫折与困难,但兜兜转转再度相逢之后却终究眼睛里只能容得下他一人,也只能为了他而产生这些强烈的情绪。

 

不知道什么时候泪水又浸湿的眼眶,像是要把他这些年亏欠的泪水一并结清似的,怎么压抑也难以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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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他出现在医院里,余邃的表情显然有些讶异,甚至还有些难以置信的眨眨眼。

 

“关心慰问来了,看什么看。”,时洛装作满不在乎的哼笑,一屁股作在了椅子上,“别看我,我可是挂号来的,怎么也该有时间跟医生聊几句吧。”

 

余邃被他这话给逗笑,遮挡在口罩后的表情似乎也有些熔动:“那你说说有什么症状,我给你诊断一下。”

 

时洛也没想到这样突如其来的聊天居然这么顺利,顿了一下,这才单手撑在桌面上往前微微探身,凑近余邃旁边小声说道:“我是来请你吃顿饭感谢那天帮忙的事情。”

 

说完还左右看了看旁边排队的其他病人。

 

“……行。”余邃大概没想到人来了就说这么句话,话音落下后几秒才点了点头。

 

“看你时间吧,有空给我打电话就行。”时洛随手从余邃桌子上的处方笺上撕了张纸,大手一挥把自己的手机号写下来扔回余邃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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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顿饭的行程之前还加了一站,两个人骑着单车来了一家书店。

 

电子书籍盛行的年代,纸质书的销量愈发低了,就连平日里常见的书店都在不断减少,在街头巷尾里变得难以寻觅。

 

这是开在某个不起眼偏僻小巷里的书店,老板是个念过六旬的爷爷,带着老花镜趴在柜台前仔细搭理这那看起来像是古董一样的收音机。里面滋滋啦啦一片杂声,终于在老人家的一番折腾下出现些收到音的迹象。

 

抬头看到门口站了两个年轻人,他也只是看了一眼而已,紧接着又低下头去摆弄他那收音机去了。

 

书店不算大,但架子上的书摆的满满当当,非常有条理的分了类。两个人随便翻过几本,又找了几本感兴趣的站在书架旁埋头苦读了段时间,最后还是听到门口那台古旧石英钟发出报时的声音,这才回过神来,带着挑好的书去结账。

 

原本眯着眼听收音机的老人家这才坐起身来,带上老花镜摆弄着那个可以报出声音的计算器给他们算价格。

 

“一起付吗?”

 

“不……”时洛半个音节刚刚从嘴里出去,旁边的余邃已经往前跨出半步点了点头。

 

“一起付。”

 

比起时洛声音,显然余邃的声音更令人信服。老人家没再多犹豫,熟练地在计算器上摆弄几下,说了价格。

 

时洛想了想也就没跟余邃继续推让,任由他结了账,两个人拎着塑料袋往外走。

 

“就当是你请我吃饭我请你看书吧。”余邃用脚拨开自行车的支撑腿,对着时洛眨眨眼,“接下来就靠你带路了。”

 

虽然看起来胳膊好的差不多,但时洛也的确没怎么出来闲逛过,对于“去哪里吃饭”这种问题其实没多少把握,托人问了几句,这才勉强找了个符合心理预期的地方。

 

两个人沐浴着冬日里的冷调阳光骑着单车慢慢往那边走。

 

时洛已经许久未曾觉得生活能有任何一秒像此刻一样满足。

 

青春年少时懵懂的爱情或许会褪色变淡,但爱与恨却终究深深地烙印在心底、深深地植根于心底,再也难以拔除。即便曾经被燎原烈火焚烧殆尽,待一阵春风拂来又被春雷呼唤,终究还是要破土而出,再度变成满原的春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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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心照不宣的试图修复这段关系。

 

或许直接坦诚会很困难,但他们的确在试图用这座城市里一切能利用的场景和地点去复刻曾经的点点滴滴。或许是那年校园里柳树下的牵手,又或许是雪夜里的欢笑,亦或者是运动场上的大汗淋漓。

 

时洛好像终于摆脱了他灵感枯竭的那些日子,冲破阴云笼罩,终于又见到了外面的阳光。

 

也感受到了再度复活的气息。

 

就像是经历了立春后终于感受到寒潮渐退的植物一样,缓慢而又坚韧的从快要枯萎坏死的骨节里抽出了新的枝条。

 

原来不是江郎才尽,而是他不小心丢掉了灵感之源。

 

但时洛对于昔日拍摄的工作却没有那么上心了,编辑社的工作两点一线,却让他这个常年在外漂泊的人终于有了些归属感。说起来有些奇怪,但时洛却也是真的慢慢习惯了这样靠班靠点的生活。

 

他照旧会在空闲的时候尝试骑着单车上班,三四个路口的距离也不过是早出发半小时就能解决的问题。

 

时洛照旧还是习惯观察路边的行人,观察两侧的植物,这个世界在迎接春天到来的时候似乎变得焕然一新,即便春寒料峭,但却染上了浓浓的年味。

 

这是他回到故土来到这座城市的第一个年。

 

比起前几年在国外没什么年味的孤寂,这次是有了实感的欣喜。或许与他自己无关,又或许是这个世界的感染。

 

除夕那天编辑社早早下了班,老板还情绪颇为高涨的在群里提前发了好几个红包。旁边的同事抢的不亦乐乎,还纷纷起哄让手气最好的那位继续发红包,时洛被这样的情绪包围,也跟着在群里抢了好几次的红包。

 

钱不多,只有十几块,但这种欢腾而又喜悦的心情却一直暖到了心里。

 

虽然他跟余邃目前的关系仍旧不清不楚,但这些日子的尝试并非毫无作用。

 

他虽是人归故里,但早已去世的父母即便在这个幼时生长过几年的城市里也只能感觉到陌生,更何况余邃是离家千里漂泊而来工作的。除了他们两个,似乎也没有更适合凑一桌的了。

 

时洛为自己脑子里的借口而发笑,但还是接过了同事递来的一盒手工糖,也跟对方表示了感谢,这才挥挥手跟乱成一团的办公室里其他人道别,抬步走向编辑社所在楼层的电梯间,安静等待电梯停靠的那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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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落座在附近的一家粤菜馆。

 

时洛一边吃一边谈论着这顿有些不伦不类的年夜饭,余邃坐在对面安静的吃着,只是偶尔附和一句,倒也算是融洽。

 

临要分别之际,时洛才想起之前从同事那里拿来的手工糖,把精致的纸盒塞到了余邃手里打算借花献佛。

 

余邃看着手里的东西微微挑眉:“你去买的?”

 

“不是,是同事送的。”时洛飞快承认,“你可以拿到科室里以后用来哄小孩。”

 

余邃深深看了他一眼,末了突然笑了起来,即便是小半张脸都掩盖在围巾之下,眉梢扬起的弧度总不能骗人。

 

“洛洛,你怎么会不知道我想哄谁?”

 

时洛往后退了半步,有些为难的背过手去,看着余邃转身要走的动作,终于还是没忍住一个箭步冲过去,从背后把人紧紧抱住。

 

“知道,我都知道。”

 

时洛把整张脸都迈进余邃神色的羽绒服里,殊不知在立春过后的几天,天空中却突然飘下来零碎的雪花。

 

“……下雪了。”

 

余邃任由他抱着,借着路灯仰头去看漆黑一片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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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初春走到仲夏,他们似乎又快要回到最初的那段相处模式里。

 

时洛听着窗外的蝉鸣才猛然意识到快要到余邃的生日了。

 

原本还在工位上安心上班的时洛瞬间就把思绪飘到千里之外,开始思考这个重要的日子。但想来想去,他还想没想好除了蛋糕之外能送点什么。

 

随着日子一步步靠近,时洛还是只能守着订蛋糕的订单发呆。

 

他们之间到底还缺什么?到底什么才能成为裂隙中最后一块用来填补的材料。

 

时洛咬着笔头盯着窗外湛蓝天幕,直到眼睛泛起酸涩这才眨眨眼回过神来。他听到同事叫他,于是连忙转过头去接过递来的材料。

 

同事的手上套着的钻戒突然点醒了他。

 

他跟余邃之间,自始至终缺的似乎都是那份确定,那份坚定能走完接下来全部路程的笃定。

 

时洛提着蛋糕去了余邃目前在医院分配的单人宿舍。宿舍不算大,但也算一应俱全,交通位置也非常便利,总的来说对于曾经的单身青年余医生来说非常完美。

 

两个人吃完饭,时洛才把蛋糕端上了桌。他替余邃把一根根蜡烛,等着余邃许过愿之后这才清了清嗓子。

 

余邃抬眸看他,反倒惹得时洛有瞬间慌乱。

 

“余邃,我们在一起吧。”

 

时洛舔了舔下唇,目光定定地看向对面的人。

 

余邃目光中闪过错愕,但却又马上变成了预料之中。他伸出手来轻轻握住了时洛交叠在桌上的双手,捏了几下指尖。

 

“好。”

 

这是时洛第一次拉着余邃迈进首饰店。

 

之前两个人的忙碌也没人会操心这件事,或许现在补上也不是不行。

 

柜台前的导购员给他们推荐了几款比较简单的戒指,毕竟余邃平常带着戒指不方便,大概率还是要把戒指变成项链挂在脖子上。时洛婉拒了在素圈银戒里刻字的提议,只是跟余邃量过指围签下订单就匆匆从店里离开了。

 

“还要带着我往外跑?”

 

余邃看他着急的样子不急不慢的跟在后面,声音里还带了点笑意。

 

“是啊,很着急。”时洛回头看他,眉眼弯弯笑得灿烂。

 

余邃几乎快要被这样明媚的笑意晃到眼,他都快记不清时洛上次这样对着他笑是什么时候了,很多东西随着时光消磨仿佛绝迹,变成了灭绝物种,再也不曾见过。这种失而复得的欣喜几乎是瞬间席卷了心底的每个角落,顺着血液绵延到四肢百骸,以至于连握紧的指尖都燥热起来。

 

时洛拉着他一路走向公交站台,赶着晚班车踏上了去某景点公园的路。

 

这本来是计划外的事情,但时洛看向之前奔驰而过的公交车却突然有了想法。

 

这次没有高端的摄影设备,只有一部完全不能被时洛放在眼里的手机,但他却照旧欣喜的端起手机,对着站在不远处路灯下的余邃按下了快门。

 

如果还要说的更贴切些,那余邃大概就是他的缪斯女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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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还算宽敞的客厅里接吻,直至气息交叠紊乱成一汪泛起波澜的碧波。屋子里没有开灯,到处都是一片昏沉,只有微弱的月光从那扇小窗户里照进来,落在两个人的外套上,洒下一层柔和的银霜。

 

眸间缀满清澈温柔的泪水,看似小心翼翼咬紧的下唇,还有挣扎间溢到耳尖以及脸颊的绯红,像极了夏日里摇曳的栀子花。沾满露水的花苞在夏日雨水的浇灌下悄然绽放,滴落花瓣的雨珠又四散成小水滴,最后坠落到地面的水洼里,与沙土绞在一起变成混沌一片。

 

湿漉漉的眸子在涌动的空气里变成了喷涌而出的泉,红润的唇角,白皙的喉结。指尖一寸寸进犯掩藏在布料之后的领地,时洛的脊柱烫的灼人。洁白的花瓣一尘不染,浅黄色的花蕊埋在花苞之间微微露出点轮廓引得人不断靠近。等到夜色下展开的洁白花朵里酿出最浓郁的香气,只要吸一口就能彻底沉沦。

 

这朵花在他褪去全部伪装的时刻美得令人目不转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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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邃暂时告别了他的单身宿舍,跟时洛挤到了那个小房子里去。

 

虽然只是暂时过去住几天,但也是一段距离不小的靠近了。看着比他们之前那个房子还要小的房间,余邃深深叹气,没忍住伸手替时洛整了整床头歪歪斜斜的枕头。

 

时洛叉腰站在门口制止余邃的行为,并且指使他去卫生间把自己的洗漱用品摆好就行,其他一律不要管。

 

两个人在这个小居室挤了几天,余邃就再度回了他上班更方便的宿舍里去。两个人合计打算重新买套房子,最好能在医院和编辑社之间比较合理的距离内。两个人的积蓄凑在一起倒是比较有选择权,只是借着好几个周末都快要跑断腿,也没能在中介那里找到合适的房源。

 

就在某个傍晚他们奔波完吃过晚餐打算各自回家的时候,之前联系过的一个房屋中介突然打了电话来,说是根据他们需求或许有了一个合适的房子,他们有时间的话可以去看看。

 

时洛精疲力竭的应下来,又跟中介定了时间去看,这天才算是勉强过完。

 

趁着余邃休班,他从编辑社请了半天假出门,两个人总算来到了这座高层建筑楼下,看到了等在单元门口的中介。他们一路跟着上了十一层,最终决定买下这个采光通风位置面积都基本满足需求的房子。

 

搬家那天定在了十月一,有假期也能请几个亲朋好友来温居。两个人叫来的人不太多,但不乏有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混在里面。

 

顾乾看到时洛显然也有些意外,趁着余邃在那边招呼其他人,他跟着时洛几步,走到了窗台边站定:“没想到你们兜兜转转又走回来了。”

 

时洛淡淡一笑,心不在焉的拨了几下窗台上的多肉:“可能这就是故事里说的缘分未尽吧?”

 

顾乾闻言也没再说什么,只是伸手拍了下时洛的肩膀,转身汇入了那边喧闹的人群里。

 

时洛趴在床边看向窗外一派秋高气爽的天色,抬起手来将那根带着戒指的手指凑到唇边,低头轻轻吻了下。

 

“余邃,这是新的开始,但愿我们都不会再困在过去里了。”

 

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个人,时洛扭头去看,正好望进余邃柔和的目光里。

 

“没有重蹈覆辙,是我们一起往前走。”

 

他也随之一笑,张开双臂靠近余邃怀里,给了他一个拥抱。

 

不求其他,但求其爱。

 

 


-END-












*文中的引用如下:

①某一刹骤觉感情深得可爱,某一刹幻觉恋情可一可再——《是但求其爱》

②再度回想谁的脸,往日那位少年——《四季》

③若能耗尽力气去捕捉你,亦能剩下自己可挽救自己——《残酷游戏》

④唯愿会及时拥抱入眠,留住这世上最暖一面——《最冷一天》

01 Feb 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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