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东西在得不到的时候会日思夜想苦苦追寻，得到的时候却又觉得像是海市蜃楼一触即碎。
时洛茫然的看了余邃半晌，最后才猛然拔高声音问道：“……你说什么？”
余邃没来由的笑了，原本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在时洛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
“想明白了没？”
即便房间里昏暗一片，时洛却似乎看得到余邃眼睛里闪烁的光，像是他努力握住但却永远追赶不上的那束光。余邃的声音照旧是平日里那副柔和的模样，脸上甚至还带着淡淡的笑意，而目光中，似乎还掺杂了些与他记忆里不同的东西。
像是克制之下终于露出冰山一角的疯狂。
时洛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咬着下唇缓缓低下头来，捉住了余邃已经落回到床面的手抓紧。
“怎么突然这么说。”时洛埋着头看不清表情，声音也有些闷，“我不希望你是因为怜悯和施舍才告诉我这些话。”
“到底是谁在施舍谁呢？”
余邃被时洛攥紧在掌心的手指轻轻勾了勾时洛掌心，又往自己的方向扯了扯，示意时洛把他拉起来。
调整过枕头的姿势，两个人总算是平视着对坐。
时洛刚刚那瞬的不确定和不理解已经尽数隐藏，此刻似乎又恢复到了平日里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连带着看向余邃的目光都换成了探究。
“难不成你是不喜欢我了吗？”余邃见他这样，微微挑眉。
“可我见你刚刚哭成那样，以为自己还在你的备选名单里的。”
时洛被他这不着四六的话气的更不想说话，两只眼睛狠狠瞪了余邃一眼，转而又马上挪开。
“被我说中恼羞成怒了？”余邃轻笑，“洛洛，我记得你小时候都不会对我表现出这么明显的情绪来。”
“我……”时洛刚要辩解，余邃就轻轻摇头。
“我很喜欢你现在的样子。开朗很多，也很有魄力，你终于开始试着追求你的生活，这是我乐见其成的事情，所以我没有任何要对你这样表达不满的意思。”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那已经是十几年前了吧，小小的身影蹲在墙角画画，只是太安静了，似乎也不喜欢说话。我把你带回了家，试图用我所能的方式让你过的更轻松快乐些，最起码能对生活有些不一样的渴望，不会再对周围的任何事物变得战战兢兢。”余邃说道这里笑着摇起头来，“不过似乎适得其反，也可能证明我的确不会跟小朋友相处。你似乎没能过的更快乐，反倒是更加习惯把自己的想法全都塞进心里，除了的的确确需要我帮忙的事之外再不跟我交流其他的事情。”
“洛洛，你知道吗，我当时甚至以为你很讨厌我，最起码很难联想到喜欢这个层面上来。后来大概是在一起的时间久了，你慢慢也能对我偶尔谈些自己的事情，甚至还经常跟着我，那时候我的确很高兴。大概是一个人待久了真的会容易多愁善感，一点小事也能高兴很久。”
“父母忙碌的时间总比休息的时间多，闲下来就拍拍屁股走人了，小姝从小就一直需要人照顾。听起来有点像是推卸责任，但我很多时候都会容易把自己的想法变成‘我应该做什么’，除了青春期非要跟爸妈对着干的那段时间之外，很难有机会想想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可能时间久了也就慢慢丧失了去追求自己真正想法的能力，逐渐就开始认同得到与失去必须选择其一的理论。”
“我从来没想过爱情是什么，又对我来说重不重要，甚至曾经觉得它在我生命里应该是可有可无的东西。倾尽全部力气去对待一个人听起来太难了，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到。我怕我的任何决定都可能会对你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即便这种结果的可能性不是百分之百，但我也不敢轻易尝试。在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也就几个人，你是其中之一，我不敢冒这个险。”
“我一直觉得你离开或许是最好的选项，你终于可以离开我的庇护之下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或许得以预见更适合与你相伴走完余生的人。洛洛，你应该从始至终就知道我不是你选择的最优解。”
余邃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又继续往下说。
“我看到你回来了，更自信也更耀眼，我本以为你已经放下了之前的事情……不过似乎并不是这样，看到你哭，看到你的落寞，我是的的确确会心疼的。可这算什么呢，时洛，这是我想了很久才想明白的事实。”
“或许真的是我也喜欢你。”
“但是把这句话说出口的代价太大了，我甚至不知道我们如果真的迈上这条路，还有没有出路可以走。”
时洛断断续续地听着，但却是难得的平静。他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冲动而又固执的少年，他也能试着去理解余邃的想法和顾虑。毕竟真的要做出决定，那他是绝对不可能再任由余邃一个人顶住塌下来的天，而是想伸手帮他一把。
两个人握着的手仍旧没有松开，时洛怔怔的看着余邃，最后缓缓吐出四个字来。
“我知道的。”
他的指腹在余邃手背上轻柔的摩挲，目光里也掺了几份柔和与缱绻，看向这个对他来说意义非凡的男人。或许是因为纷杂的丝线缠绕起来变成了死结，才让他们兜兜转转纠缠至今，其间的意义和目的早已分辨不清，彻底变成了一条分不开彼此的双螺旋。
“我明白你的顾虑和为难，我努力往前跑就是为了追赶你……也为了能跟你一起去面对这些麻烦的事情。我不想每次都站在后面看着你的背影，也不想你总要弯下腰来与我对视。”
“我真的有在好好长大，也想认真爱你。”
唇角伤口上勉强结的痂又被碰开，淡淡腥咸在温热的口腔中泛起波澜，生涩的吻在夜色里悄悄酝酿，从突如其来的凶狠变得婉转缠绵。
即便他们还没做好面对灼目日光的准备，却也终于敢向前迈出这一步，在无人知晓的漆黑天幕下借由这个吻来谈吐爱意。
-TBC-
